遲來了的《十月初五的月光》短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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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跟同事猜拳猜輸咗,結果要賠上性命,睇唒「香港愛情片大師」葉念琛嘅所有作品,我真係連喊出嚟嘅力氣都無唒。

於是今日我硬著頭皮,懷著戰戰兢兢嘅心情,入場觀看葉大導嘅新作《十月初五的月光》。我好想知一部咁經典嘅電視劇交到葉念琛手上,到底會變成點樣?點知一睇,嘩!真係不負所望。

你睇得出葉導演嘅野心好大,想拍一部香港…. 澳門版嘅《曼哈頓》。作為一位作者導演,佢打算從「微觀反映宏觀」:用文初和君好嘅愛(哀)情故事,側面描寫澳門回歸前後嘅時代變遷。譬如萬金勝係照抄《英雄本色》嘅豪哥和Mark哥,連「我失去咗嘅嘢,我要攞得返」都照搬嚟讀,嗱,葉導唔係懶,可能佢只想暗示「有啲口號都嗌咗幾十年」,提醒我地「勿忘初衷」呀。可惜事以願違,「葉念琛」(孽念深)個名真係無改錯,電影處處流露出葉導演嘅「壞品味」,充積各種灑狗血嘅爛劇情:從君好全家幾乎冚包散、憂鬱玩自殺,到最後開腦手術玩失憶等,真係睇到你嘔血。而爛劇情實在太多,根本不能盡錄,總之,《十月初五》集合一切睇到你起哂雞皮嘅矯情娘橋,連泡菜劇都玩到厭啦大佬。

而最令我震驚嘅,當然係葉氏嘅獨特愛情觀!葉導演把一切事情都看透了,係佢嘅妙筆之下,所有事情嘅背後原因都係三角戀、三角戀同奸情:點解唐文龍飾演嘅萬金勝會入獄?因為老婆勾仔一齊出賣佢囉;點解司徒禮信會死於車禍?因為被懷疑有奸情要避見妻子囉;點解君好差點被山泥活埋?因為啞女琪琪妒忌佢搶咗初哥哥囉。戲中嘅所有角色,包括文初同君好嘅生命就係被天災(黑死全家、絕症)人禍(奸情)左右,認真大「災難」。

睇嚟係葉導演眼中,全地球嘅生物都有奸情,「亂搞感情關係」係宇宙第一因,隨時係上帝想勾搭夏娃,所以先驅逐亞當出伊甸園。所以,我好期待佢改編另一部無記劇集—《真情》,一經佢手,戲中嘅人物關係肯定變得七國咁亂,隨時好姨會搭上叉燒炳呢。

題外話,查實呢部片應該叫《十月醫院的月光》,因為戲中角色身體和精神狀態異常脆弱,經常要出入醫院,不如索性寫他們長住醫院好嗎?

P.S. 佘詩曼嘅演出叫我意外,相反,張智霖很多時不知要演什麼,可能劇本真得太X了。Btw,多得佘小姐嘅演技搭救,先可以將毫無說服力嘅劇情看下去,否則我早就割𥱊離場。

撰文:方川明

24-11-2015

(原文刊於PeepingTom影訊網 : 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pt852)

馬田史高西斯的神學:作為無神論者的基督—論《基督的最後誘惑》和《午夜速遞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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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要以為我來了,是給地上帶來和平。我來並不是要帶來和平,而是刀劍。」—《馬太福音 10:34》

從沒有人懷疑過史高西斯會拍出《基督的最後誘惑》(The Last Temptation of Christ,下文簡稱LTC)這樣的一部宗教題材電影,眾所週知,他童年的夢想是當神父,甚至《窮街陋巷》也提過幾句聖經引言。據說《LTC》是啓發自帕索里尼的《馬太福音》,在史高西斯的詮釋下,這部改編自希臘小說家卡山札基同名著作的電影,戲裡的角色竟操著一口流利的紐約腔英語,而耶穌率領的使徒也像黑幫,感覺同樣地Raw。但相比《馬太福音》,雖說兩者都描述帶來戰爭的基督,但《LTC》始終不同於《馬太福音》:帕索里尼的基督是列寧,他是帶領「無產階級」起義的革命家;相反,史高西斯的基督則是面向「內在」的戰士,即言之,戰場從外部世界轉向內心之處了。

在威廉達佛(Willem Dafoe)的演譯下,《LTC》裡的耶穌有別於一般福音電影的形象,他的身材瘦弱、有點神經質,十分奈弱,有如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裡的碇真𠻸,當碇原堂像耶和華一樣扔出救世命令,即使有著龐大的戰爭機器初號機,還是感到焦慮,不敢作戰,全因他不是祂。正如史高西斯提過,他希望拍出具備人性的耶穌,而不是聖經紀載的神子,跑到哪兒都發著神聖光芒,四處表演神蹟,救苦救難。這涉及了自古以來的神學問題:假如耶穌基督真的是「道成肉身」,他就是混雜了神性和人性的矛盾結合體。換言之,耶穌應該跟一般血肉之軀無分別,一樣面臨肉體帶來的困擾,包括吃和性等問題。在這種視野下的基督,他體內神性和人性的鬥爭應該十分激烈,老實說,這是忠實地反映新約福音所紀載的耶穌。

如果我們放下「望文生義」的傳統解經方法,按照字面意思閱讀新約全書,你會發現一個事實:耶穌是言行不一致的瘋子,經常自打嘴巴,上一刻宣揚愛仇敵,下一秒就因為沒果子吃,隨意詛咒無花果樹。這不就是神性和人性衝突的反映嗎?故此,按照上述看法,耶穌便一分為二了,「祂」分裂為普通人耶穌,和他必須達成的「神子/救世主/彌賽亞」基督形象。所以《LTC》裡的耶穌害怕行神蹟,因為他知道施展一項項偉大的神蹟後,等著他的就是殘酷的十字架。儘管他知道,必須以「救世主的姿態」完成救贖計劃,而耶和華早就定好劇本,結局是耶穌釘在十字架上受死,為人類帶來救贖,一切只留待耶穌去執行,但作為普通人的耶穌心底裡卻很害怕,導致他輕易受到誘惑。

「Eli Eli Lama Sabachthani?」—《馬太福音 27:46》

耶穌不是純粹怕死那麼簡單,而是懼怕「沒有保證」。

在戲中,上帝仿如「邪惡」的化身,除了像黑幫老大般命令耶穌行動外,其他一切都保持沉默。有別於典型的福音電影,《LTC》交代耶穌在各各他釘十架時,沒有太多Wide Shot,更多的是耶穌的Close Up,史高西斯不想宣揚十架上的神性偉大,反而強調耶穌一人獨自承受的孤獨感。耶穌在沒有任何人(包括神)的幫忙,獨自承受一切。這正是這部電影的偉大之處,它否定了庸俗的基督教思想,千萬不要祈求上帝的幫助,也不要中六合彩後感恩,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。

《LTC》正表現祈克果的「信心的跳躍」:上帝並不在場,而馬田史高西斯的基督是一位「無神論者」—上帝從不幫助他,也不保證死後復活,但是耶穌還是實踐了他的自由意志,受釘在十架上。你試想像相反的情況,如果耶穌一早得到保證,那麼整個救贖計劃只是一場Show,上帝自編自導自演了一切,所有生命都只是祂手上的棋子。那麼,耶穌/神的子民都跟打工仔一樣,你的自由就是不自由,因為一切行動都是有條件的,你只是受限於上帝意志的傀儡。所以,如果根據基督教義,凡人都必須走基督行過的路,那麼耶穌就要示範一次,他是怎樣克服普通人會面對的問題,如何在有限的條件下完成救贖。

「這病不至於死,乃是為神的榮耀,叫神的兒子因此得榮耀。」—《約翰福音 11:4》

同樣出自Paul Schrader寫的劇本,在《午夜速遞》(Bringing Out the Dead)裡,尼古拉斯基治飾演的急救員Frank,都面對上帝不在場的問題,但卻是另一種面向。這部略帶卡通感的電影,被很多人視為《的士司機》的變奏版,戲裡的救護車同樣穿梭紐約市內的陋巷,也見盡各式流氓與貧民,但Frank不像Travis那樣憤世嫉俗,也沒有舊約人物般替天行道的想法,他只是坐在一旁自怨自艾,獨個兒「受苦」。

不同於《LTC》裡的人性化基督,Frank真的只是一位普通的凡夫俗子:急救員不是神,不能行神蹟,不能表演「讓拉撒路復活」的戲法。故此,每當搶救失敗,有人死在Frank的手上時,他都感到無比的罪疚感,心裡要為對方的死負上責任,從此「死者的靈魂」(幻覺)纏繞著他。其實Frank的同僚也面對相同問題,只是他們懂得心理防衛:有人將人命變成量化數字,有的變成滿口經論的「神父」,有的甚至訴諸暴力了。

Frank則沒法將問題轉移,只能訴諸烈酒和毒品,慢慢地腐爛。Frank面對親友的慰問,更是無補於事。正如基督教,他們經常說無條件地寬恕人的罪孽,反而令人感到更大的罪惡感,因為你得到了無法償還的憐憫。

(值得一提是,電影的選角十分正確,基治的苦澀樣已充分展露了Frank的痛苦。)

如果說Frank是一位虛無主義者,不如說他正怪責世界沒有意義,儘管他對聖經的教訓感到反胃,但他卻是一位「有神論者」,期望在這個無常的世界背後,有一位善神主持公義,將應死的賜死,把該活的救活。最後,Frank通過「殺死」一位植物人(安排安樂死),獨自承受了世界的無常,也就是沒有意義,但不同於《不赦島》的狄卡比奧選擇接受手術變成癡呆,Frank竟舒解了一切痛苦。

總括而言,史高西斯在這兩部電影都從最貼近人性的角度,探討靈與慾之間、上帝不在場等神學問題,筆者相當期待他的新作《沈默》,未知老人家有什麼新想法,也許可以跟上述兩部作品構成神學思辯三部曲呢。

撰文:方川明
*筆者並非基督徒

20-11-2015

(原文刊於PeepingTom影訊網 : 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pt852)

淺談山中貞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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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是否一種詛咒,天才總是早死的,擅長拍時代劇(即日本古裝片)的山中貞雄就是一例。

根據史料,人稱天才導演的山中貞雄在短短五年間(1932至1937)執導了26部電影,這種製作速度睇怕連(另一早逝的天才)法斯賓達都追不上(我地粵語片的導演卻有很多都可以!),可惜山中的大部份作品被二戰的無情戰火所摧毀,只餘3部傳世:《丹下左膳余話:百萬兩之壺》(1935)、《河內山宗俊》(1936)和最具匠氣的《人情紙風船》(1937),我們知道山中貞雄的時代劇在當時日本很受歡迎,但今天卻只能管中窺豹。

不是筆者胡說,《人情紙風船》絕對是一部永恆經典。正所謂「喜劇和悲劇只差一線」:它可歸類是笑片,但笑中有淚,這部電影分兩條敘事線:得罪了黑幫的小商人和一位失業武士,交代兩位不同階級的人怎樣為生活而奔波,道出了舊有價值觀崩解動盪下小人物的悲哀。

所謂「紙風船」即是一種日本坊間的小玩意,那是一款用紙摺成的氣球,只要吹氣進去,小孩便可玩足一天。儘管這款紙風船外觀很精美,商人為了增加銷量,經常在外層繪上色彩斑斕的圖案,但它很脆弱的,輕力一壓就變為爛紙,這是比喻日本的幕府封建制度,武士道精神表面上華麗,查實背後是空洞無物的,最後戲中的武士為世所逼,因為趕不上時代的變遷,最後選擇了一條「不歸路」。這部電影比黑澤清的《東京奏鳴曲》還早了六十多年呢。

《人情紙風船》不僅運用借古諷今的方式,批判了當時的日本社會,預言了日本最終會變成資本主義社會,更彷彿預視了山中貞雄本人的命運。這位充滿人文關懷的電影人在《人情》首眏當晚,竟收到了徵兵令,他被編入日本皇軍的「支那遠征團」,參與了日本侵華戰爭。有資料顯示,山中貞雄甚至參與了「南京戰線」,也就是臭名昭著的「南京大屠殺」。到底這位電影人當時是怎樣想呢?但是歷史沒有記載他的想法,皆因山中貞雄的日記和信件都變為炮灰,回歸塵土。人生如戲?也許吧。

最後,山中貞雄在戰場染上痢疾,不幸地客死異鄉,在1938年於中國開封離世,年僅28。戰爭不但摧毀了他的作品,還把他的生命一併帶走。又或者,他的生命其實早在拍攝《人情》那一年劃上了句號,就像戲中那位武士,那個名為「山中貞雄」的日本士兵,只是一具空有皮相的戰爭機器。

筆者真希望大家可以留意這位被歷史漸漸遺忘的電影大師。

撰文:方川明

07-11-2015

(原文刊於PeepingTom影訊網 : 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pt852)